憶戰管第三中隊的乾爹
最近在臉書上看到王立楨博士的貼文，大意是希望尋找空軍前第四修補大隊的周先生下落，因為四十年前其表舅過世時，是周長官安排的後事，想趁回國之便代為尋找表舅的墳墓。結果有許多熱心人士提供相關消息，原來周先生已於幾年前仙逝了。
這讓我聯想到也曾委託尋人的往事。前空軍戰管第三中隊的李青豐先生，與家父是同事，小時候我跟著姊姊們叫他「乾爹」。直到近半世紀後整理父親遺物，在一疊獎勵案中看到乾爹的名字，才知道原來這位平易近人的長輩，曾當過少校觀測長和行政長。
當時年紀還小，只知道乾爹在大陸淪陷後，隻身隨政府來臺，未娶妻成家，在臺孑然一身，因以往軍中袍澤培養的革命感情，自然與家父成了好朋友。印象中，每逢假日年節，乾爹偶爾會來我家串門子聊天，家母則招待一桌好菜，小孩也跟著沾光打牙祭。父親還常拿我畫的畫來獻寶，乾爹總是配合演出讚譽有加。他來做客時也蠻大方，伴手禮有時是一大串盛產的荔枝，或帶來一盒精緻的蜂蜜，總是賓主盡歡。
乾爹有濃重的鄉音，某些音就發不準，像是「完蛋」就常說成「娃大」，逗得大家笑哈哈，他也幽默以對，不以為意。
乾爹退伍後，在吳興街自購一戶公寓，新房裝修好還邀請我們全家去參觀，我住慣了紅磚黑瓦的老舊眷村，對這嶄新的鋼筋水泥建築頗為好奇，頻頻穿梭各房間品頭論足，心想等我長大了也要買個一樣的房子，當時哪曉得四十年後，臺北的房價令許多人望塵莫及。
記得國中畢業順利考到預校後，乾爹還專程招待我至臺北市中山堂對面的山西餐廳餞行，那次我搞不清楚胡亂點了一桌菜，結果吃不完剩了一大半變廚餘，感到懊惱過意不去，乾爹卻沒有一絲不悅，從他關愛的眼神裡，我似乎看到他年輕時從軍報國的理想，在我身上繼續實現了。
官校畢業任官後，部隊常輪調且忙於公事，漸漸疏於聯絡，當然不知乾爹的生活近況，甚至父親告別式也忘了通知，直到幾年前想起來，也不知正確電話地址在何方了。我抱著一絲希望求助新北市新店區公所承辦員，以極有限的資訊嘗試可否找尋蛛絲馬跡？過了幾天收到公文回函表示已「除籍」，再次去電詢問，原來乾爹在父親走後三年，也駕鶴西歸了。
回想那逝去的大時代，戰爭與內亂創造了太多歷史悲劇，有多少像乾爹一樣的老兵在「他鄉」終老一生？每思及此，無限感慨。
【作者速寫】張健常，空軍官校七十八年班、空院九十一年班畢業，歷任飛行官、飛安官、試飛官、分隊長、考核官、組長、學指部指揮官、聯參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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